一、岳飞刺字一、岳飞刺字北宋末年,雄踞辽东半岛的金国,兵分两路,杀向中原。其西路大军由粘罕率领,从大同府出发,经朔州(今山西朔县)、代州(今山西代县),直取太原;东路大军由斡离不率领,由平州(今河北卢龙县)取道燕京南下。霎时间,中原大地烽烟四起,旌旗遍野,山河破碎,生灵涂炭。金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克燕京,陷太原,渡黄河,下郑州,不到一年,就包围了北宋京都东京(今河南开封市)。
早在金兵南侵之初,宋徽宗赵佶就唯恐引火烧身,急忙把皇位传给了儿子宋钦宗赵桓。如今,金军兵临城下,大宋江山眼看就要落入他人之手,徽宗、钦宗的心里自然似油煎一般。钦宗一面召集文武大臣商议退敌之策,一面派人趁着夜色,缒城而出,给稽留相州(今河南安阳市)的弟弟康王赵构送去一封蜡丸密信,赐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封原磁州(今河北磁县)知州宗泽为副元帅,命二人赶快集结人马,火速前去救援。
宗泽麾下有员战将,姓岳名飞,字鹏举,乃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岳家庄人。据说,岳飞降生之时,有一只大鸟从空中飞鸣而过,转瞬之间就杳无踪迹。他的父亲深感惊异,便取了这个名字。其用意,无非是希望他长大以后鹏程万里,远举高飞。
岳飞自幼聪明,好学深思,崇尚英雄,憎恨小人,尤其倾慕关羽、张飞。待年龄稍长,就喜欢舞刀弄枪,并跟名师周同习武。不出几年,他就练得一身功夫,射箭能够百步穿杨,运枪可谓一县无敌。此外,他还喜读《春秋左传》,好谈《孙子兵法》,深明大义,志存高远,只望此生驰骋疆场,杀敌报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从军以后,由于他英勇善战,屡建功勋,因而深受宗泽器重。现在,他已官拜秉义郎,成为声名显赫的将领。
此时,岳飞正在家中,闻讯金兵已扎营青州,逼近京师,心中十分焦急,赶紧派牙将张宪前去打听消息。
张宪走后,岳飞一直心神不定。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京师战场的一幕幕情景,耳边也似乎传来了一阵阵厮杀声。他伫立窗前,往京城方向极目远眺。
死灰色的天空下已是一派肃杀的冬景。村外的小河早已干涸,光秃秃的岸边只有几棵枯草在寒风中颤栗。河东的大片土地已经沦陷敌手,无数的百姓正在惨遭蹂躏。现在,京师告急,二圣有难,国家危在旦夕。自己虽然忠肝义胆,壮怀激烈,通晓兵法,人强马壮,却身处异地,袖手旁观,上不能保圣驾于京城,下不能救生民于水火,真是空有一副刚肠,辜负了三尺宝剑。即便痛饮千盅酒,又怎能浇去心头这万般愁!想到这里,岳飞不觉悲从中来。
他的眼光落在壁间悬挂的宝剑上。想起今天已是朔望之日,又该设案祭奠恩师,便唤来家人问道:“祭礼可已安排停当?”
“启禀老爷,早已完备多时了。”
岳飞摘下宝剑,来到周同的灵位前,只见香案上已摆好了香蜡纸钱、干果点心等祭品。他拜了数拜,手捧宝剑道:“恩师在上。我岳飞乃男子汉大丈夫,本当横刀立马,勇往无前,捐躯边野,报效朝廷,立千秋之伟业,垂万世之芳名,岂能做纸上蠹鱼,草间狐兔,饱食终日,虚度此生!如今,金师南侵,正是我出力的日子。若能击退敌兵,解救国难,也不枉恩师教诲一场。但愿恩师英灵未泯,保佑岳飞马到成功!”
话音刚落,张宪已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见了岳飞,倒头便拜:
“老爷,大事不好了!”
岳飞吃了一惊,问:“出了何事?”
张宪说:“金兵已攻陷了京师。”
岳飞大惊失色,忙问:“皇上怎样了?”
“金人强迫皇上、上皇去青城受降。如今,两位圣上已经北去,下落不明。”
闻此凶信,岳飞顿觉五内俱焚,不禁仰天长啸:“没想到国家竟遭此大难!苍天无情,竟让金人得逞。两位圣上已身陷囹圄,为臣的还有何面目见人?圣上啊,这都是因为文官爱钱,武官怕死,才有今天。百年江山,毁于一旦,怎不叫人痛心疾首、肝胆俱裂呀!”话未说完,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张宪在一旁也涕泪涟涟。见岳飞恸哭不已,他又劝道:“老爷不要伤心太过,保重身体要紧!”
岳飞强忍悲痛,擦去眼泪,然后解开衣袍,露出脊背,对张宪说:“你拔出刀来,在我背上刻下‘尽忠报国’四个字。”
张宪一时犹豫,嗫嚅道:“小人怕老爷疼痛,不敢下手。”
岳飞神情坚决,嗔怒道:“我岳飞死都不怕,还怕疼痛!为报效朝廷,我头颅可抛,热血可洒,还怕刻损肌肤!你尽管动手,休再【口罗】嗦!”
张宪拔出刀来,噙着眼泪在岳飞背上刻了四个大字。一时间,岳飞背上皮开肉裂,鲜血淋漓,令人侧目。
岳飞忍着疼痛,对张宪说:“你再将醋墨拿来,染黑刻字,以免褪色。”
张宪不敢违抗,一一照办。涅背完毕,“尽忠报国”四个字黑中透红,竟象墨玉一样光彩夺目。
张宪一边给岳飞穿衣,一边说:“老爷固然立志报国,却何苦忍此疼痛?”
岳飞说:“如今为臣的,大都当面媚主,背后忘君。我今天刻此四字,就是要唤醒那些忘君背主之人,洗心革面,励精图治,同仇敌慨,保我宋朝。”
穿好衣服,岳飞对张宪说:“你速去副元帅营前打听。若兴师勤王,我等即刻启程,前去效力。”张宪退下,立即飞马前去相州。
这时,岳夫人闻讯带着长子岳云、爱女银瓶一齐赶来。岳夫人说:“相公,听说你在背上刻了四字,不知是何原因?”
岳飞说:“如今金人已攻陷京师,二帝都被拘留,难道我坐视不理、任其所为不成?”
岳夫人等大吃一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悲叹之余,岳夫人说:“相公,即使如此,这‘尽忠’二字又谈何容易!如今宦官弄权,奸臣当道,忠臣若能效力,国家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岂不闻‘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依妾身之见,你用不着去学那汉朝的扬子云,做奸贼王莽的官吏,惹得众人唾骂;还不如学晋朝的陶渊明,做个隐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却不身名两全、忠智兼尽?愚忠愚孝从来就只苦自己,虚名虚誉也没有什么可取,还是别太迂腐的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我这是沽名钓誉?”见夫人如此相劝,岳飞心里颇感不快,脸上露出一丝愠色。
银瓶自幼深受父亲影响,爱读忠臣传记,仰慕英雄豪杰,也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说:“男儿就当舍身报国,怎能患得患失,畏缩不前?若苟且偷生,到头来忠奸莫辨,岂不枉自玷污了英名!”
岳夫人嗔道:“你爹爹迂腐,倒也罢了;你还来推波助澜,全不为你娘的将来着想!”
岳云随父征战多年,一片忠心,自然也不同意母亲所言:“母亲,我辈早已许向报国,怎可避凶趋吉?何况今日二圣受辱,正需忠臣良将。此时不出力,更待何时!”
银瓶又说:“要都这样畏首畏尾,谁还去匡扶社稷?”
岳夫人说:“你只想匡扶社稷,全不思明哲保身。”又对岳飞说:“相公,博取功名还须舒展自如。眼下满朝奸佞,谁容你尽力驰骋?自古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只怕是取不得飞鸟,逐不得狡兔。”
岳飞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地说:“夫人,我也知此次勤王,成败未卜,吉少凶多。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却还须先尽了人谋,再言天数。否则,如何对得起社稷江山,如何对得起受难的二圣?!”
说话之间,张宪已赶了回来。岳飞急忙传唤,问道:“勤王一事怎么样了?”
张宪答道:“宗老爷修书与各道总管赵野、范讷、曾楙三人,约他们合兵勤王。谁知三人非但不出兵,反指责宗老爷,说他非狂即愚。”
岳飞问:“副元帅作何打算?”
“副元帅无人相助,无计可施,只好按兵不动了。”
岳飞满腔激愤,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没想到副元帅也遭人掣肘。为何忠义之士,难伸其志;伸得其志,又偏非忠义之人?照此下去,二圣何时能返京都?苍天有眼,还是苍天无眼啊?”
苍天无语。夜色茫茫中,原本轮廓分明的,也模糊不清了。只有一轮淡月,挂在天边,冷冷地凝望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