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老头
我叫杨洋，出生在四川的一个穷山沟里，我们村特别穷，如果你非要问有多穷，我可以告诉你，三岁之前我的裤衩都是用村委会宣传墙上撕下来的报纸做的。
我爹是村里的脚夫，也就是下力帮人抬东西的，一天累死累活能赚个十来块钱。但好在我家还有半亩田地和一头老水牛，日子过得寒掺却不至于饿死。
根据我娘的说法，我天生就是撞鬼命，在我出生的时候原本是艳阳天，可等我落地一哭，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不明白为什么因此就说我是撞鬼的命，娘亲告诉我，这是村里的王老头说的，那王老头以前干的是倒斗的行当，破四旧时期被弄得特别惨，对这些东西很清楚。王老头当时就吓得不行，直叫我爹赶紧把我淹死了再生一个，不然我家要倒血霉。
我爹听了拿起扫把就把他揍得满屋爬，叫他滚，但后来这件事还是传到了村子里，所以直到成年我都没什么朋友。
不过也好，正因为这样，我才没跟村里其他小孩一样成天就知道玩，而是跟着我二舅读书认字。我二舅是村里唯一一个文化人，读过初中，后来被收编在村里当了老师，最开始我跟着二舅认字，后来国家开始推行九年义务教育，我就被二舅托关系弄进了学校读书。
这寒窗苦读一读就是十二年，我顺理成章考上了大学，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我记得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娘跑到王老头门前骂了整整一天，具体骂些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小时候见到我就对狂我吐口水的翠花那天却盯着我直抛媚眼。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感叹，如今我已经成功毕业，并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应该可以算是衣锦还乡了吧？我想着，可不知为什么，我丝毫都骄傲不起来，也许是小时候长年被排挤的原因，我的内心早已云淡风轻。
我紧了紧肩上的背包，看着眼前熟悉的老屋子，心里不禁一酸，这是我毕业之后第一次回家，村里人很快认出了我，开始一个个聚了过来，我也热情的回应着他们。
突然，人群中钻出了一个女人，五大三粗的，扎着个马尾，那女人见我眼睛直放光，娇柔道：“小杨杨你回来啦，人家可想死你了。”
这女人就是翠花，小学没毕业就被家里叫去做农活，以前总带头欺负我，后来知道我考上大学，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大有非我不嫁的意思。
我看着她那一百六十斤的体型，两条腿直打哆嗦，心说滚你妈的，这么丑还跟老子玩淑女，老子打得你妈妈都不认识。
可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不敢说出来，我继续面带微笑跟村里人打着招呼，人却越聚越多，直到将我爹娘都惊了出来。
“爸，妈”我喊道，爹娘走出来看见我被围成了人粽，客套几句就打发他们走。人群散开之后我跟着爹娘进了屋子，爹就招呼我坐下来，笑着说：“不错啊儿子，现在你也成村里的名人了。”
“嗨，哪有你这样夸儿子的，别到时候给他捧上了天。”娘也笑道，端了杯茶放在我跟前。
我喝了口茶，说：“不会不会，你们儿子以前被踩得狠，现在怎么捧也上不了天。”
娘啐了一声：“什么踩得狠，我看就怪那王老头，要不是这老不死的说我们家杨洋是撞鬼命，村里人也不会这样。老头你看，幸亏当初你没听那老不死的胡说八道，不然咱家还出不了这个大学生。”
我爹听了眼睛一瞪，骂道：“你个死老太婆胡说什么，不是大学生你就不要了？”
我娘知道说错了话，嘿嘿一笑不再作声，一家人又寒掺了半天，我便问：“话说爸妈，王爷爷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爹娘对视一眼，我娘就骂道：“死了！”
“啊？死了？”我一惊，爹就说：“恩，上个月才死的。这老头说来也可怜，年轻的时候干了倒斗这勾当，吸多了阴气，老了就一身的毛病。上个月脑溢血发作没挺过去，跷辫子了。哎，这老头无儿无女，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融了，和床板粘成一坨，废了好大劲才弄下来。”
我一愣，不禁有些失落，其实自从我懂事之后就没怪过王老头，特别是考上大学之后，我总觉得自己的命运都是拜王老头所赐，如果不是他那天的一句话，也许我就跟翠花一样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了。
爹娘见我这神情有些奇怪，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什么，有些累，爹就叫娘赶紧生火做饭。
舟车劳顿之后的我食欲大开，再加上许久没吃到娘做的饭，我一连吃了三碗，直到肚子什么东西都装不下了我才放下碗筷。
我抹了抹嘴巴，对爹娘说：“爸，妈，好久没回来了，我等会儿想出去转转。”
娘说：“有什么好转的，这地方就这么大，十几年来还没转够啊。”
老爹砸了砸嘴，说：“你个老太婆懂什么，这叫思乡之情。古人说了，久了没回家就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了，不懂就别在这乱放屁。”
娘听了笑道：“你个死老头还望明月，我看你是喝多了摔茅坑。”
爹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娘就说：“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好”我点点头，帮着爹娘收拾好碗筷就出去了。
在村子里慢走着，吹着午后的清风，我感到无比的惬意，村里的人看见我就打招呼，我也笑着回应。
虽然出去了四年，但我依然喜欢老家这种闲适而朴素的生活，特别是经历了四年的钢铁城市生活之后，我总觉得那里并不是我的归属，无论自己再优秀，始终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一份归属感。
就这样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来到一间破败的房子前。看着那房子，我心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因为那正是王老头的房子。
王老头没有后人，生前就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后来年龄大了腿脚有些不好使，便很少出门，房子也就破了起来。
我走到门边，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又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我不禁疑惑起来，这门怎么没有锁，难道他们把尸体抬出去就没管了？
我轻轻推了一下门，那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我朝里面看了看，破烂不堪。
要进去吗？我看了半天对自己说，可这屋子毕竟是死过人的，我还是有点害怕。但我随即就嘲笑自己，这大白天的怕个毛啊，老子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从来不信这些牛鬼蛇神。
于是我一步就垮了进去，一股霉味传进我的鼻子。
“咳咳”我咳嗽两声捂住鼻子，然后扫视一圈，这屋子里的东西几乎破得都快掉渣了，也不知道王老头生前就是这样还是死了之后变成这样的，简直无法直视。整间房子里除了普通的家当什么都没有，我找了半天，发现屋子里没有床。
应该是被搬走了吧，我心想，老爹说王老头的尸体烂得都和床粘在一起了，村里人应该不会把这玩意儿留下来。
我继续环视，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往里走了几步，还是一样。看来这王老头的晚年生活过得也够苦逼的，连灶台上的碗都没一个好的。
我摇了摇头就准备退出去，但这个时候，我看见在我脚边的一处地板上却出现了一条裂缝。
“咦?”我惊了一声，房间的地板是用土砖砌的，一般都是一整块一整块压上去，按道理不容易开裂。我走过去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发现那竟然是一块暗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