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谜团(1)
秋日的晨曦普照天地,大商王宫如同披上一层金灿灿的外衣,安宁祥和,碧空万里如云,湛蓝如洗,澄澈得仿佛一汪湖水。
宫道旁,花叶间的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五彩的光芒,一片白菊在飒飒风中凛然傲立,曲卷细长的花瓣内敛又不失孤傲,向四周优雅地伸展着,暗香盈盈,飘散在风中,清冽醉人。
车驾缓缓前往,妲己双手交拢置于膝上,背脊挺直,白色的衣裙将她绝美的容颜衬得如出水的白莲一般圣洁脱俗,阳光流淌在她纤柔的身体上,似是晕开了一层银色的光华,淡淡的,却让人移不开眼。
秋风拂过,撩乱她鬓角的一缕发丝,她信手拨压在耳侧,美目左右顾盼间,流光如莹,似琉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宫道旁的宫殿,一座一座纵横成行,耸立在高台上,气势恢宏,巍峨凛然,无形中透着天家尊贵的压迫感。
蓦地黯然,她低头,眼中滑过一抹苦涩,本非此世中人,却因一场车祸,灵魂来到了这个三千年前的时代——商朝,她所依附的身体不是别人,却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红颜祸水——商纣王的侧夫人妲己!
天意弄人,无可抗拒!
她倒无怨尤,比起死亡,活着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既来之,则安之,那就让她代替妲己活下来,她不再是二十世纪的苏文,她是商王的侧夫人——妲己。
只是昨夜……
忽然神色微变,惊惧从眼底涌上来,渐渐扩散开来,抬手不自禁地抚上脖颈,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红得刺目的伤痕赫然惊心,环沿了半圈脖颈,好像是缠着一条粗宽的红布带,显然是绳索紧勒而成的。
昨夜她的灵魂到来之时,妲己正被吊在房梁上,那夺命的窒息感,似乎遗留在她的体内,此时想来,仍有些喘不过气。
本以为是必死无疑了,可梁上的绳索却突然断裂,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她分明瞧见一个人影从窗口飞掠出去,随即关上了窗户。
难道是那人救了她?
来不及多想,妲己的婢女冲进来后,说是自缢,可她细察了整个房间,都未见到绳索,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人带走了绳索!
可他为什么要带走一根绳索?她百思不得其解。
此后,她细问了寿仙宫的管事婢女灵姑,才知妲己于三月来到商朝王宫,格外受商王宠爱,甫一入宫便被封为夫人尊位,商王不仅将自己的寿仙宫赐于妲己居住,二人出双入对,俨然俗世间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无数,当然,惹得后宫其他姬妾的嫉恨也是在所难免。
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妲己,有什么理由会自杀?她十分不解。
“夫人!”灵姑抬头,不足四十岁的脸已是皱纹叠生,如新生的雏菊,在明亮的阳光里散发着厚重的沧桑,她话里有着小心的试探,“昨夜墨嫔初承恩宠,今日将同去拜见王后。”
妲己眼中滑过一抹苦笑,对于妲己自缢一事,灵姑虽说禁了草竹和喜言的胡言乱语,可她脖子上的勒痕却是骗不了人的,她们都深信妲己因为商王宠幸那位墨嫔而吃醋自缢,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我知道了。”妲己垂眸,轻叹低不可闻,真相究竟如何,尚未可知!又想起后来入房的那名男子,他抱着她轻声安慰,温柔缱绻的话语似乎仍在耳旁萦绕,无尽的关怀和爱意满盈其中,黑暗中,他身上清淡的气息似是秋日阳光的味道,让人温暖又心安,想来定是当今商王!
灵姑见她神色如常,如玉般的脸庞淡然恬静,轻舒了一口气,心里悬起的一块大石头才重新落了地。
正宫王后姜氏乃东伯姜桓楚长女,姜桓楚总领东鲁诸侯方国,有征伐四方之权,所属封国人稠物穰,国力雄厚,兼其性良德贵,颇得诸侯敬重,即便当今商王亦敬其三分。
姜氏文娉于十年前嫁于当今商王,育有二子一女,在妲己未进宫之前,商王从未专宠过任何一个女子,与姜王后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但妲己进宫后,一切都变了。
此时,姜王后所居的中和宫内充满着欢声笑语,十数位美姬坐在榻席上,正与左右闲聊着,说到高兴处,便掩嘴轻笑,清扬欢欣的笑声令人心生愉悦。
妲己行到殿外,听闻这样欣然的欢笑,心道,姜王后倒像是个仁善的主,对姬妾这般宽和。
只是心底却不敢放松半分,妲己入宫后恩宠荣光无上,几乎夺了王后的全部威势,若说姜王后没有半分怨恨,她万万不信,而妲己的死,姜王后是首要嫌疑人。
灵姑帮她理了理衣裙,又将她的衣领拉高遮住了那道狰狞的勒痕,这才扶着她入了殿内。
妲己甫一迈过门槛,殿中的美姬顿时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射上她,羡慕,嫉妒,怨恨,惊艳,各不相同,不过仍是以怨恨者居多。
本是雨露均占的后宫,却因为妲己的到来而乱了规矩,她们怎能对她友好?不过即便不友好,除了两位夫人封位的,余者嫔妾皆得起身向她行礼。
妲己含笑扫视了几名美姬,其中不乏姿容出类拔萃者,无论衣饰还是神色,都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倨傲,想必都是出身不低的,她只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免礼,在灵姑搀扶的暗示下,走到属于自己的位席落了座。
后宫妃嫔制设夫人三人,除了妲己之外,另有黄夫人和杨夫人,二人一个坐在妲己旁边,另一个坐对面,不过妲己全都不认识,只彼此间微微一笑,算是见礼了。
随着她的落座,对面浅金色的帷幕徐徐拉开,从内室转出一位端庄典雅的妇人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白色的交领绵绸云纹镶边衣裙,满头乌发绾成发髻,以两支飞凤玉簪固定着,简朴明洁,却是端庄大方,面容并非绝美,却自有着一股慈和的母性气息,让人不觉想起贤妻良母这样美好的词汇,眉眼清亮,却隐隐透着母仪天下的威严。
这必然就是正宫姜王后了!
众姬一见,赶紧齐齐起身,屈身施礼,口中道:“妾见过王后!”
姜王后面带得体的微笑,轻步缓行到首榻前坐下,温和的目光扫视众姬,抬手清声道:“免礼!”
妲己自姜王后现身,一双美目便紧紧地盯着她,不漏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真正的妲己死了,她必须找到凶手,否则她的性命也时刻面临着危险,只是姜王后秀美端庄的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微笑,完美得毫无破绽!
众姬谢恩,再次落座,再无人敢大声喧哗,皆敛息屏神,等待着王后的训诫。
姜王后笑意从容,如和煦的风拂过众姬的面庞,在右首一位清丽少女的身上略顿一下,继而望向正前方,说道:“秋日天气渐凉,尔等需得小心保暖,平时侍候王上更须谨慎,不可大意!”
众美姬齐齐弯腰致礼:“诺!”
妲己看着众姬举动,有样学样,倒也不曾失礼。
姜王后满意地看着众姬,目光望着那清丽的少女,笑问道:“墨嫔初入王宫,可有不惯之处?”
那清丽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精致的瓜子脸,峨眉弯秀,明眸似秋水澹澹生波,细白的肌肤如阳春白雪一般晶莹剔透,举止间有一股清灵毓秀的气质,似山涧溪泉一般,清润空幽。
妲己初入殿时已经注意到了她,听灵姑言,墨嫔名唤墨弥,来自孤竹国,当今孤竹国君墨子朝为求与大商永结同好,于是送女墨弥入宫,商王感念孤竹国君一片忠属仁臣之心,遂将其女被封为墨嫔。昨夜初随恩宠,按照大商礼制,今日当前来拜见正宫王后。
笑容如一朵在嘴角徐徐绽放的金菊,明丽动人,墨嫔欠起身子,声如其人,如空谷幽泉清扬悦耳:“谢王后关爱,妾有幸得浴王恩,感恩尚且不及,何来不惯之说?”
姜王后点点头,笑意更见慈和,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敛眉默然的妲己,唇边笑容不由微敛,滞顿一瞬,转向墨嫔的如花笑靥,眼底滑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问道:“墨嫔昨夜初承恩泽,王上待你可好?”
妲己不由暗暗称奇,身为王后,竟然当着众姬的面,问及这样私密的事,当真让人大开眼界,不过众姬似乎见怪不怪,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墨嫔,期待着她的回答。
只是昨夜商王与她在一起,不知墨嫔会怎样应答。
这般想着,妲己也抬头望着墨嫔,与众姬一般期待的眼神,不过二者心意全然不同。
墨嫔闻言,白皙的面颊上腾地飞起一抹霞红,娇羞秀敛,不由地垂下头去,这模样只如临花照水,风流天成,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更深几分,低低地轻道:“王上待妾…….极尽爱意!”
嗡地一声,仿佛当头一记闷棍,妲己只觉得有瞬间的晕眩,墨嫔说商王待她极尽爱意,那昨夜与她在一处的男子又是何人?难道是……妲己另有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