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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和狗丫

更新时间: 2025-07-26 14:37

第1章 01

  爷爷有一把扫帚。

  我不听话时,扫帚就抽打在我身上。

  他常说:「女娃是最没用的,生女娃不如养狗。」

  后来,我推着轮椅带他去上大学。

  临走前,他亲手烧了那把老旧的扫帚。

  1

  我是龙凤胎里的「凤」,弟弟比我晚出生十分钟。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条件一天不如一天。

  我瘦得就像骨头架子,弟弟比我强一点。

  母亲和爷爷商量,分一个娃给他养。

  话里话外都暗示,想把我给爷爷带。

  爷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养个女娃不如养狗。」

  我也倔强的扒着门框撒泼:「我不要爷爷,爷爷总是打我。」

  恰好,那年省城给村里下达了几个资助名额,12岁的我抱着村支书的大腿痛哭流涕。

  最终,省城有个哥哥点名要资助我。

  得知这个好消息时,母亲终于答应不把我送给爷爷。

  但是她也改变了注意,决定留下弟弟。

  直到第一笔资助款下来之后。

  我才明白,母亲不是因为爱,才把我留在身边的。

  2

  妈妈喜滋滋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第一天就跑到镇上去。

  说给我们买好吃的。

  我和弟弟排排坐,在家门口等着母亲。

  母亲回来后,果然带来了许多我们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牛奶、蛋糕,还有两个油滋滋的大鸡腿。

  我眼巴巴看着母亲拿住一只鸡腿。

  她先给了弟弟秦天赐。

  可是紧接着,她就把另一只鸡腿收了起来。

  我不解的追在她屁股后面:「妈,俺的鸡腿呢?」

  母亲推了我的一把,横眉冷对。

  「你弟弟正长身体呢,这鸡腿也留着给他吃,你嗦嗦他吃剩的骨头解馋罢。」

  一回头,弟弟正得意洋洋地朝我笑。

  我气得鼻孔冒气。

  从弟弟手中抢来吃剩一半的鸡腿,拔腿就跑。

  弟弟虽然每天吃好的,却不如我阳刚。

  他坐在地上便嚎啕大哭。

  我躲在外面,吃完了鸡腿。

  可我终归是要回家的。

  一回家,等待我的就是母亲的擀面杖。

  母亲下手没轻重,把我的手指砸骨折了一根。

  那天晚上,我疼得没睡着。

  3

  在鸡腿事件过后,我越来越意识到母亲的偏心超出了想象。

  她把本该属于我的上学基金,全部用在了弟弟身上。

  弟弟有新衣服穿,我只能穿弟弟穿烂的衣服。

  弟弟有肉吃,我只能喝他剩下的汤。

  初中开学时,母亲买了一盏精致的台灯,给弟弟晚上写作业。

  我抢着借他的光,母亲的擀面杖就砸到了我的脊梁上。

  大呼着说:「秦狗丫,你个赔钱货装模作样学什么习,还不赶紧去把猪喂了!」

  是的,我的名字很潦草,勉强能看出性别。

  而弟弟叫秦天赐。

  天赐的宝贝,天赐的儿子。

  我不明白,既是一胎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我就活该把所有的东西都让给他?

  性子本就野的我,当然是不服气的。

  所以在不知道第几笔资助款下来之后,我悄悄偷走了母亲的存折。

  母亲一天要把存折看上七八遍,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拿上擀面杖,满村漫山的找我的踪影。

  而此时,我搭着老乡的车到了镇上。

  正在银行换钱。

  我不知道密码,急得满头大汗,挨个乱试。

  侥幸般的,我把自己和弟弟的生日输了上去。

  可是不对。

  我仔细一想,咬着牙换了一串数字。

  「881320」。

  前两位数,是我们出生的年份。

  后四位数,是弟弟出生的准确时间。

  密码正确了。

  我也蔫了。

  拿着一叠钱,我心里却并不痛快。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十分沉重。

  夜色昏暗中,我模糊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母亲。

  我只以为,她是来接我的。

  当我迎着她走上去时,却结结实实得到了一记抽打。

  借着月色,我看清了母亲的表情。

  她好像恨极了我。

  把我按在地上,掐着脖子。

  喃喃的咒骂着:「臭丫头,去死吧,现在敢偷钱,以后是不是要杀人了!」

  她使出了死劲儿。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永远停留在12岁了。

  可母亲松了手。

  她把我提溜回家,关在猪圈里,不给我吃东西。

  弟弟嬉笑着在我身上尿尿。

  说:「你死了,结阴婚的彩礼不知道有多少钱。。」

  这时我才意识到。

  母亲当时没掐死我,是怕犯罪。

  如果这次我死在猪圈里,她就能合理的说,我是得病死的。

  更重要的是,她还能用我的尸体换一笔彩礼钱。

  这下,我真的绝望了。

  但突然有一天。

  我隐约听到有人来我家。

  那人就是爷爷。

  4

  爷爷把皮包骨头、浑身沾着猪屎的我带回了家。

  我早已不记得,他是怎么发现我、怎么说服我母亲把我带走的。

  只记得,我醒来时,就躺在爷爷简陋的石头房子里。

  爷爷自制的床板很硬。

  但我的命更硬。

  我活了下来,每天跟在爷爷屁股后面割草、砍柴。

  因为他说:「过几天,俺就把你狗丫送回去了。」

  我使出了撒泼打滚的招,求他别把我送走。

  就像一年前,我求母亲一样。

  我就像一朵无依无靠的浮萍,谁给我饭吃,我就认谁。

  爷爷不松口。

  倔强的老头坚持着女娃无用的理论。

  一边抽旱烟,一边说:「养你不如养条狗。」

  我顿了顿,早已不知道自尊是什么东西。

  在爷爷震惊的目光下,我四肢着地,装成小狗的样子。

  冲他「汪汪」叫了两声。

  他摇着头,把我揪起来。

  骂着:「我虎儿怎么有你这种狗似的女娃。」

  虎儿是我父亲的小名。

  无论怎样,爷爷从那以后,就默认了我的存在。

  他不再说要送我回去。

  13岁的夏天,我小学毕业了。

  望着田埂上爷爷黑瘦的身影。

  我跑上去,兴冲冲和他商量:「爷,我长大了,我想去城里打工赚钱。」

  爷爷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良久,才说:「你和我去一趟山下,摘些枣子。」

  我以为,爷爷这是答应了。

  可我摘枣子入迷了,一回头,发现爷爷不见了。

  5

  我放弃摘枣子,漫山遍野的找爷爷。

  我就像一条失了主人的野狗。

  找累了,我就停在半山腰。

  想遍了千万种可能,就是不想相信。

  爷爷把我丢了。

  我再一次,被抛弃了。

  失魂落魄的,一步步爬上山。

  鞋子被磨烂了,眼泪也哭干了。

  终于在深夜时找回了村子。

  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去母亲那,等我的也是死。

  回爷爷家……他还会接纳我吗?

  这样想着,我漫无目的的走啊走,还是来到了爷爷的篱笆院。

  这么往里一瞧,屋子里的光竟然还亮着。

  而爷爷站在门口,拔着脖子往外瞧。

  我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

  爷爷喊:「狗丫……是你吗?」

  我抽泣着,回应他:「是。」

  爷爷还是把我带回了家。

  我用针线补着鞋子,向爷爷保证:「狗丫以后给爷爷赚很多钱,报答你。」

  谁料,不知哪句话不对劲,爷爷一脚把我手里的鞋踢飞了。

  他黑黝黝的脸上,满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直到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问我:「狗丫,上山的路好走,还是下山的路好走?」

  我想了想,回答:「下山。」

  爷爷慢悠悠的点燃一支旱烟。

  语重心长的说:「女娃在山里最没用。只有走出大山,女娃才有出息。」

  我这时才明白。

  爷爷的意思,是想让我继续读书。

  有一天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6

  有了爷爷的支持,我报名了镇上的希望中学。

  中学不要学费,所以爷爷没什么负担。

  但眼看着,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爷爷找母亲去要猪肉。

  还没出门,母亲就来了。

  我害怕的躲在爷爷身后。

  母亲却笑盈盈的,亲昵的唤我狗丫。

  她说:「狗丫,妈妈杀了一头猪,庆祝天赐升初中,你也来家里吃一点嘛。」

  我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爷爷在一旁撺掇我,让我去。

  我死活不去。

  爷爷就抄起了门边的扫帚。

  那把大扫帚有十斤重,打起人来都带风。

  我最怕爷爷的扫帚。

  连滚带爬的,我跟着母亲走了。

  可一到家,母亲就变脸了。

  她说:「狗丫,你也是天赐的姐姐,是不是应该回家帮我干活,照顾天赐吃喝。」

  我不解的说:「他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我伺候他?」

  母亲噌的一下,脑门都红了。

  掐着腰破口大骂:「你弟弟要学习的啊!家里的活女娃不干,养你和养猪有什么区别啊!」

  我不甘示弱。

  说:「可是俺也要上学啊!」

  母亲气得七窍生烟,抄起擀面杖就来追打我。

  我四肢灵活,一溜烟就躲开了。

  顺手,还抓了一把桌上的猪棒骨。

  母亲追着我,一路跑到了爷爷家。

  这幅景象,在村民们看来很是滑稽。

  可只有我知道,一旦我被她追上,免不了遭一顿致死的毒打。

  但坏消息是,爷爷不在家。

  母亲喘着粗气,把我堵在大门口。

  拿起爷爷栓驴的麻绳,把我五花大绑。

  我哭着喊爷爷。

  也许时间久了,我和爷爷真的心有灵犀了吧。

  半晌,爷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看到我被母亲绑着揍,爷爷的黑脸瞬间变红了。

  他用那把巨大的扫帚,赶跑了母亲。

  7

  知道爷爷护我,母亲很长时间都没再来过。

  可经过母亲那次毒打后,我身体越发虚弱。

  大夏天里的一个半夜,我身下忽然一阵剧痛。

  好像有液体从我身体里涌出。

  我跑到茅厕,脱了裤子低头一看。

  一片殷红。

  我怔怔意识到,我好像来月经了。

  可是从没人教过我怎么护理。

  我只觉得麻烦,随手垫了一块小时候的尿布。

  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醒来,爷爷和我,看着床板上的那片血,神色各异。

  那天,爷爷出门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月经量大,普通的纸根本吸不住。

  我心想,母亲总不能真这么狠心吧。

  所以我跑回了家,想让母亲想办法。

  干瘦像豆芽一般的我,飞奔在去找母亲的路上。

  根本意识不到,在农村,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往往是洪水猛兽。

  所以当我告诉母亲「我来月经了」时。

  母亲第一反应涨红了脸,捂着我的嘴。

  还骂我:「贱人,你说这么大声,就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我无辜的嘟哝:「是女人都要来月经啊,妈难道你不来吗?」

  这时,弟弟走了出来。

  我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母亲就扇了我两巴掌。

  恨恨的叫骂我:「不要脸的东西,教坏你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她把我赶到院子里。

  在屋里,弟弟坏笑着说:「狗丫不干净了,是个脏女人,真恶心。」

  我没忘记来的目的。

  问母亲要「止血」的法子。

  母亲压低着声音,眯着眼:「你给我滚,爱找谁找谁。」

  说话间,弟弟从屋里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盆。

  我愣了愣,没防备。紧接着,一盆冷水就迎面浇来。

  弟弟在水雾中张着大嘴笑:「给你洗洗不就干净了,脏狗丫。」

  8

  水顺着衣领淌到了下身。

  这是弟弟的洗脚水。

  我抬起头,狠狠的盯着那个和我有七分相像的男孩。

  然后我跑向水缸,用盆子舀了一瓢水,泼到了弟弟身上。

  做完这件事后,我就撒丫子跑了。

  而这时,爷爷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他看着我的样子,提起扫帚又要打。

  末了,想了想,颤抖着手放下扫帚。

  他把我带回屋子。

  找来邻居朱阿姨。

  朱阿姨拿来一块白色的小方包,当着我的面展开。

  教我怎么用。

  我问她:「朱姨,这就是卫生巾不?」

  朱姨点点头。

  告诉我:「这是你爷特意下山买来的。」

  我愣了。

  望着门口背着我抽旱烟的爷爷,心里又多了几分自责。

  他老了,腿脚不好。

  我却这么麻烦。

  偏偏生成了女娃。

  要我是男娃多好啊。

  这么想着,这句话却脱口而出。

  朱姨笑笑,附和了一句:「女人就是遭罪。」

  门边的爷爷哼了一声。

  咕咕哝哝的说:「生成女娃就踏踏实实的做女娃,人活着,谁不遭罪。」

  9

  朱姨告诉我,我彻底长大了。

  以后不能穿着吊带和男孩子混在一起玩。

  更不能和他们走得很近。

  我问:「那我爷呢?」

  我爷爷好像也懂这个道理。

  从那以后,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怕我一掌,揍我一下。

  更多时候,他看着我,眼里浮起无奈和怜悯。

  说:「狗丫怎么这么瘦,也不长身体,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喽。」

  我没放在心上。

  但确实,同龄的女孩子都开始长开了,抽条了。

  就我,还像个不男不女的假小子。

  有一天,爷爷不知从哪知道,弟弟占据了我被资助的名额。

  爷爷带着我,说要上门去讨钱。

  母亲断然是不给的。

  她一口否认,当初被资助的人是我。

  振振有词的称:「本来就是我们天赐被资助的,天赐学习好,长眼的人都知道他有出息!」

  爷爷啐了一口唾沫。

  说:「那狗丫就不是你女儿了?」

  母亲说:「她是我女儿,更是天赐的姐姐。天赐上学时,她不回家来伺候,现在想起要钱来了,没门!」

  母亲这些话,在乡亲耳朵里是句句在理。

  大家都帮母亲的腔,没有一个人替我说话。

  这期间,我和爷爷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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