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归来，往事如烟（1）
从纽约到c城，是十三个小时。我在这十三个小时里先看完了一部小说，然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开始是美梦，因为我正在梦里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把林嘉阳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不停地向我求饶，泪如泉涌，痛不欲生，我不但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牛皮鞭子在他身上抽的不亦乐乎。见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开心得仰天长笑，仿佛一下子把过去在他身上受的气全给出了，真是无比痛畅啊！可是，突然我的笑声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原本被我折磨得将死的林嘉阳变成了另外一张脸，嘴角别处一抹讥讽的笑，让我瞬间由开心变成了惧怕。那种一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感觉让我从梦中惊醒，眼睛一下子睁开，惊恐万分。
那张脸，我永生难忘。
林嘉阳正盯着我看，眼睛里有一丝别人不容易发现的愤怒之气，别人看了他这副样子只会觉得他是个酷酷的帅哥，也许被他外边迷惑的话还可能花痴的意淫一番。可是，我太了解他了，肯定是我哪里不对头让他不能忍受。
难道我睡觉流了口水？我在心底暗暗骂了句"shit"然后悻悻然用手摸了摸脸，脸是干的啊！
"你睡觉就睡觉，鬼吼鬼叫的干嘛？你是要全舱的人都来欣赏你的睡相吗？"林嘉阳一把搂过一脸茫然的我靠在他胸口，用那种非常贱非常贱的口气说道。之所以说他非常非常贱是因为，他满脸笑意，语气温柔，声音小得来只有我能听见他满满的嫌弃，但是别人看他这副模样只会觉得他非常疼爱非常宠溺我。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不少人转过头来看着我们俩。妈的，脸丢大了。
这世界上表面上越是看起来温良恭顺无公害的，可能越是祸害！
"呵呵，收起你这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装什么装，衣冠禽兽他母亲的也是禽兽。"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娇羞的笑了笑，然后捧着林嘉阳的脸在他唇上一吻。嗯，其实，这种办法也是跟他学的。
那些盯着我们看的人终于转了过头去，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我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他按住，那个贱人把头靠附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是不是禽兽，你晚上就知道了。"然后还刻意亲轻吻我的耳垂，那里是我的软肋，这个贱人！
我一把推开他，撇嘴骂了句"禽兽"就缩在位置上闭了眼睛继续睡觉。真想把放在他腿上的书拿起来就朝他扔去，打得他满地找牙向我求饶承认错误。可是，我就是想想而已，打他这种事情还是下次做梦的时候意淫可靠一点。
在他面前我就是颗软柿子，任君揉搓，任君踩扁。就像长时间做奴隶，已经有了奴性，老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场已经被他全部消灭。不是我懦弱，不骗你，林嘉阳真的是只禽兽。因为我曾经尝试过反抗，结果，结果真的很惨烈。嗯，涉及到个人尊严问题，就不多说了。
一会儿，我悄悄眯开一只眼睛瞅他，他不知什么时候把眼镜带上了，黑色的镜框更加显得他眉清目秀，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的，头发也是我喜欢的清爽干净的平头。专心地捧着一本厚厚的《乔布斯传》看。果然是呆子，他看过的书，除了人物传记就剩人物传记了。
哦，忘了说，我叫程喻心，他是我老公林嘉阳。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跟他结婚，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被骗了的。毕竟，没有头脑思考而掉进温柔陷阱并且再没机会重见天日这件事真的太丢人了。
这一次的飞行时间长得让我想骂人。越是接近国土，越是让我心里着慌。平流层上的风景除了云还是云，云下面就是浩瀚无比的太平洋，可惜看不见。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见近乡情怯，因为我心里没有一丝在外流浪多年的人即将踏上国土踏入家门的喜悦和情不自禁，反而是一种害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很确定，那不是欢喜，更可能是厌恶。
空姐温柔的声音在广播中想起，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我终于是回来了，回来到这片曾经我以为再不会踏足的土地。
林嘉阳拉着我的手，紧紧的，他感觉到了我的害怕和不悦。
"喻心，我们总要面对一些事情的，怕什么怕，老公还在呢。况且，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变了。"林嘉阳感觉到我步子迈得沉重，停下来安慰我说。和飞机上飞扬跋扈的讨厌样完全不一样。
我不想说话，只淡淡的说:"嗯。"
"你在这里等行李，我去打个电话。"
嘉阳去打电话的时候，我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的，行色匆匆，欢笑哭泣，我觉得自己对这里足够陌生。的确，这些年不见，连机场的大厅都变了这么多，更何况是人。人是这世上最善变的，怎么经得起时间的雕刻打磨。
昨日之日不可留，我也不想留。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再不济，林嘉阳还在我身边。林嘉阳虽然恶毒又霸道，但我需要的时候他总能给我依靠。
嘉阳的电话打得太久，我跟一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等候。我又不能去找他，他以前说过，我跑去找他不一定找的到，但只要我呆在原地，他就可以找到我。
我拿出手机对着大厅里的电子时刻表把手机的时间差调好，他还没回来。大厅里人来人往，正值寒假期间，十分拥挤，我被挤来挤去，终于被一个飞奔的人把手机被撞翻在地，罪魁祸首却连最基本的对不起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跑了。
突然间就看到了美国和中国的不同，倒不是说我去了美国几年就忘记了中国才是我的祖国我的根所在，吃了几年的西餐喝了几年的洋墨水儿我就只知道崇洋媚外了。只是，同样的情况在美国，撞翻我手机的人无论有多忙都会停下来，至少帮我捡起手机说声对不起。
我看那人奔跑的背影叹了口气，刚要弯腰去捡手机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帮我捡了起来，微笑着递给我。
我也朝他一笑，"Thankyou."不知道怎么的，我明明看出来他是中国人还用标准的美式发音跟他说谢谢。也许我潜意识里就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曾经生活在这里。
"It'smypleasure.Ikownit'salittleimpolit,butIthinkIhaveseenyousomewherebefore."他明显听出来我的美国口音，于是用英语跟我交流起来。说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的样子，说的好像真见过我似的。只不过，真没新意。怎么男的搭讪的时候都喜欢说"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就不能说其他的？
我笑了笑，看在他为我捡手机的份上，依旧保持微笑，"Really?ButIpromisetotheGod,this'sthefirsttimewehavemet."
他似乎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被我打断，嘉阳正朝我走来。"Anyway,thankyou."我向嘉阳扬了扬手示意，"Myhusbandiscoming,so,Bye."他听到这里，就算要说什么，也该走了。
林嘉阳走过来，看见那个人离开时不断回头打量我这边，嘴巴又开始贱了，"为夫才离开多大一会儿你就招蜂引蝶了，"我打开了他捏着我下巴的手，甩过去一个白眼，"哼，谁叫我魅力大。"
在林嘉阳张口说话之前我一把捂住他的嘴，眯着眼睛对他笑得十分谄媚，然后咬牙切齿地说，"让我等这么久，行李全该你提！"
听我这么说，他反而笑了，要换做以前他肯定宁死不屈，反正他就是把我当他的粗使丫头来用的，他自己呢，跟太上皇似的。我的日子过得是要多惨，有多惨！
"你见过哪个老板自己拎行李吗？"林嘉阳双手摁住我的胳膊说:"喻心，我们先去喝杯咖啡，我让他们先把东西带回家。"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林嘉阳反问我。
“我想睡觉。"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拉起我的手，摊开，手心里全是汗。"程喻心，你只要一紧张，手心就全是汗，表面上装得风平浪静有屁用。你这点演技骗别人还可以。"他的潜台词是，小样，骗我你还嫩了点儿。
"机场太热不可以？"我死倔，他越是明察秋毫我就越觉得丢脸。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没出息，连我自己都嫌弃，更别说他了。
"你少废话。你还有什么是我不清楚的？我最多给你一个小时，在这里把决心给我下好了咱们再回去。"林嘉阳很严肃，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坚决。
行，我斗不过他就只能认输。我承认，他的确了解我。也许我应该因为他从这些小细节发现了我的害怕而感动，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许多情绪都交织在一起，我忙着将它们理清，来不及去感动。
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走向机场的咖啡厅，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刚好可以看见c城正在下落的夕阳，金色的光芒映在天边的云彩上，非常漂亮。呵，真讽刺，多么美丽的似曾相识。
c城的落日，我已经六年没见过了。
我靠在林嘉阳的怀里，往事般般，内心酸涩。我很少向他撒娇，"老公，我想睡觉。"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清晰的听见从他胸腔里传来的有规律的心跳声。
他轻抚着我的头发，一句话也不说。他一定知道我哭了，因为我感觉我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衣。
曾经我以为不会再回来的地方，我又回来了；曾经我以为我难以接受的回忆，我也接受了；曾经我以为这辈子铭心刻骨的人，我也要忘记，忘得一干二净。
林嘉阳说我是睡神真的没错，就咖啡厅里的一小会儿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真佩服我自己，肯定是他把我从咖啡厅抱出来的。要是这在美国，肯定没什么，可重点这里不是开放浪漫的美利坚。还好没有认识的人,别人看见了不怕，还好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连钻地洞都来不及。
林嘉阳开着车，余光扫了我一眼，"你怎么这么能睡？飞机上还没睡够？"
"我怎么知道。"
"想吃点儿什么？我看你在飞机上就喝了杯果汁，也该饿了。新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就在外边儿吃了再回去。"
"我不想吃。你看看哪里有餐厅，挑你喜欢的去。"
我实在是没胃口，才刚回来，那种陌生感暂时吞灭了我的食欲。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食物都让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想，我真的需要时间来适应。
"程喻心，你不要挑战我。一个小时早就结束了，你没机会了。"林嘉阳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就是在提醒我识趣一点，赶快带他找个吃饭的地儿，否则，他就像月圆之夜的狼，很有可能立马扑过来把我咬死。"你在这里生活过，我又没有，你叫我去哪里找吃饭的？"
好，你大爷的，我怕了你行吧！等哪天老娘翻身农奴把歌唱，我要一巴掌把你丫的甩来绕地球两圈！叫你站在对我飞扬跋扈趾高气扬呼来喝去！
“今天随便吃点儿吧，去中山路的"何日君再来"吧。"我看着窗外，心想，好久没去了。以前还在这里的时候，只要有空就会拉着小曦一起去，那里的川菜最绝的就是麻婆豆腐。我不能吃辣，但每次都戒不了嘴，吃完回去就长痘痘。小曦却很能吃辣，又不长痘痘，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做"美少女战痘士"。
"那地方怎么走？"林嘉阳分明不耐烦了，他对我今天的表现真的很失望？
但是我才不管他失望不失望，我最讨厌我在想事情的时候旁边的人像苍蝇一样讨厌的吵个不停。我转过头来想都没想就劈头盖脸的给他骂过去，"shit!你不是开了导航仪吗！怎么在美国你还是精英回到祖国你就变成二师兄了？"
我说了林嘉阳是只无良的禽兽，他一下子急刹车，我没来得及想想刚才那么骂人的后果头就已经碰到窗子上，疼得我两眼冒金星。他呢，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揉着脑袋，我不知道老娘哪点看起来是受气的命，让他觉得我必须逆来顺受。
我真的发火了，"林嘉阳，你到底是要怎样！"也不知道是疼的缘故还是我觉得委屈，反正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源源不断，眼睛跟发了大水似的。
"你究竟能不能为我考虑一点？"我吼出这么一句话来，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其实平时林嘉阳欺负我的手段比今天的要可恶百倍千倍，我都不会跟他发火，但是今天我偏偏气不打一处来。
林嘉阳看着我，原本眼中的不耐烦都如烟瞬间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柔和，还有一点东西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后悔。我几乎没在他面前哭过，哪怕是我们度过的最困难的那段日子，哪怕是他用再卑劣的手段欺负我，我都没掉过眼泪。当然，除了他跟我求婚的时候。
我们俩都不说话，就那么僵持了几分钟。我一直在哭，哈，原来我的眼泪掉起来这么没完没了。原先我还十分羡慕那些苦情戏的演员们，一部剧有人可以从头哭到尾，嚎啕大哭的，梨花带雨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看来，要我去演电视剧好像也可以。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怪不得我眼泪那么多，完全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
林嘉阳那个贱人看我哭了一会儿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才感觉情况不妙。他把我的脸抬起来，用手轻轻抹去流淌的泪水，定定的看着我温柔地说，"好了，喻心，是我不对。"又拨开我额际的头发看了看刚才撞到的地方，说，"我下车去买瓶冰水给你冰一冰。"说完，就打开车门要下去买水。
奇了怪了，禽兽也能温柔的对我。看来女人的眼泪还真是有作用，早知道这招有用，以前被欺负的时候就不要投降。不过，以后就有办法对付他了。
"不用了，我想回家。"我拉住他的衣袖，"我真的很累了，回家好吗？"
林嘉阳想了想说:"好。"又把他的外套拖给我盖在身上，我闭了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真的很累。
